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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國士過世了,我知道消息已經是三天後。

 

家人轉告,他走的很快,從送加護病房到轉殯儀館,前後三小時。很像他一向率性無拘束的個性,說走就走,沒有牽掛。

 

國士是我常常想念的朋友,我走到河邊,看到潮水上漲,一波一波湧進,像我的無限哀思,慢慢淹沒河邊的紅樹林。

 

這是我最早認識徐國士的地方啊⋯⋯

 

一九八零,我在淡江建築系開一門課,常常帶學生離開校園,認識附近的自然。

 

當時正是經濟發展的時代,到處都是待開發的工地。

開發與自然保育常常會衝突。

如同今日為了開發,犧牲七千年形成的藻礁。

 

當時推動自然保育的聲音更微弱,淡水河岸要砍伐大片紅樹林,建造大樓。

建商咄咄逼人,保育的聲音微乎其微。

 

我覺得這是建築系學生應該關心的問題,便提議把一堂課拉到竹圍站河邊,讓徐國士給學生們講解為什麼要保護紅樹林。

 

我第一次見徐國士,他親切隨和,學生都到齊,他沒有客套,說聲「走吧!」一馬當先,就往河邊走去。

 

紅樹林生長在海河交界的爛泥灘,繁殖不易,紅樹林就發展出獨特胎生的生態,在樹上結滿水筆仔,像一支筆,下端尖尖的,裏面包著小樹,等小樹成熟,水筆仔落在土中 插在泥濘裏,不怕被潮水漲退飄走,如此蔓延成林。

 

徐國士帶頭,一路走到河灘泥濘裏,學生有新買雪白名牌球鞋,看得出有多捨不得。

 

然而徐國士,普渡大學的生物學博士,臺灣水韭的發現者,他也一樣,穿著皮鞋就踩進爛泥中去。

 

這是徐國士給我上的第一堂課,他站在爛泥沼裡,講大自然中的生物鏈,強調物種環環相扣,少了其中一環,生物鏈都可能秩序紊亂,造成生態的大災難。

 

他揉碎一片紅樹的葉子,丟在泥沼中,問學生:「這片葉子消失了嗎?」

 

我此後跟徐國士上山下海,讓美術系學生聽他講課,跟他去恆春龍坑,去太魯閣,走在荒野裡,聽他娓娓道來自然物種的故事。

 

他是我走向自然的老師,每次在自然裡,想到的一定是徐國士。

「他消失了嗎?」

潮來潮去,紅樹林繁殖蔓延,是我每天散步看到的風景。

 

我想到他在第一堂課問大家的問題,生命會消失嗎?或者轉換了存在的方式。

 

他尊重自然生物鏈的秩序,尊重看似最卑微的物種,尊重生命,讓今日大家在淡水河邊可以學習紅樹林的獨特生態。

我看著一條一條水筆仔,懷念他,也覺得他就近在身邊。

  • 作者簡介: 畫家、詩人與作家。